陶大花将脸埋进他胸口,轻声问他:“那夜,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元帕?”
“元帕?”她的元帕不该是在她死鬼丈夫,马成的棺材里?
“那是人家第一次,你少跟我装蒜,是你拿了对不对?”陶大花虚握拳,不痛不痒给他肩头一记粉拳。
冯兴儿倒抽口凉气,那夜跟他颠鸾倒凤的人,居然是她,陶大花!
“臭不要脸。”陶大花凑过去,在他唇上啄了一下。
冯兴儿心里落差很大。
怎么会是她呢?
他一直以为是佟姜戈。
“衣裳,不是你的吧?”
“是我的呀,怎么了?”陶大花正在穿衣,将盘扣一一扣上。
“我记得你惯穿黑服。”
记忆中,贞妇陶大花从来都是戴黑巾、罩黑衫、着黑裤,踩黑履,从头黑到脚,鲜少穿的这般鲜亮。
陶大花将散了的发髻重新盘好,嘴里叼了银簪,口齿不清道:“那是在马家的时候,婆婆说我是贞妇,不能穿得花红柳绿,容易招蜂引蝶,遭人诟病。
后来,因了你……婆婆恼我失了贞妇匾,将我打将出门,我无处可去,是佟掌媒收留了我,见我没替换衣裳,索性将她的衣裳给我穿。
佟掌媒的衣裳颜色大都过于鲜亮,我不敢穿,她说我皮肤白,绿色更提肤色,显得青春活力,有朝气。
只我太瘦,撑不起来,尤其胸这处,于是她便比着我的尺寸往里收了两寸,还有我戴的银簪,银耳环,银手镯,也都是佟掌媒送我的,她人真的好好,模样俏,又心灵手巧,杨大人端的好福气呢。”
杨霁果然比他好命。
冯兴儿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陶大花将银簪植入发间,回头,见他傻呆呆看着她,陶大花赧然一笑,就地转了一圈,问他:“我这样穿,好看吗?”
好看。
佟姜戈对穿搭很讲究,陶大花这身衣裳,搭得确实好看,只是为什么要是她呢?
冯兴儿闭了眼,一拳砸在旁侧的假山石,有粉末掉落,飞进他眼睛里,冯兴儿抬手刨眼睛。
陶大花呀的一声,蹲下,帮他吹眼睛。
“好些了么?”
“真是的,石头又没招惹你,你打它干嘛?对了,手痛不痛?我帮你揉揉。”
冯兴儿喘气似牛,抽回手,偏头,再不看她。
陶大花不解他为什么发脾气,拾了他衣裳过来,陶大花抖衣裳的时候,抖下一方帕子。
帕子上星星点点红斑,陶大花呆了一瞬,脸上烧了起来。
那是她的元配,陶大花手指轻戳冯兴儿后脑勺:“讨厌,果真被你拿了去。”这方帕子上沾有她的落红,俗称元帕。
冯兴儿觉得生无可恋,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假山石,又是怎么回家的,他只道他的幸福人生还没开始,就已经走到了头。
生活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。
与冯兴儿洽洽相反,陶大花觉得她的幸福人生才刚刚起步,对生活充满了希冀,向往,做起事来,干劲十足。
大吉大利的活,都让陶大花抢着干了。
佟阿婆串门回来,庭院里,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被面,床单,洁白的棉絮。
被褥已经重新拆洗,缝过,整齐叠放在炕柜上,被褥上暖暖的,尚有太阳的味道。
佟阿婆就想知道是谁帮她拆洗的被褥,寻到后院时,陶大花和了泥,正在修补柴禾棚顶的破洞。
陶大花将原先的破瓦换了新的,下了梯子,将梯子搬回储物房,再出来,陶大花手里拎了斧子,掂了掂还算趁手,在墙根下坐了,抡了斧子,开始劈柴。
“我从来不知道劈柴,还要给手上吐唾沫!”
“那样的话,斧子不会打滑,减少了掌心和斧柄的摩擦,掌心不会磨水泡。”阿婆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。
“原是这样。”大利摊开掌心,瞅瞅掌心的老茧,恍然大悟,下回她也试试。
佟阿婆瞧着劈柴格外卖力的陶大花,疑惑道:“她今儿受什么刺激了?”
“花姐今儿确实很奇怪,把我和大吉的活都抢着干了,我和大吉干啥?”
“有人帮你们干活还不好?”阿婆道。
大吉说:“不好。”
大利说:“闲的我都快长草了。”
“那就让大吉帮你松松土,锄锄草。”阿婆笑。
“啊?”这要怎么弄?大利下意识双手捂脑袋。
陶大花拎了斧子过来了。
大利直觉给阿婆身后躲,想想不对,又挺身挡在阿婆身前,大吉已经先她将阿婆护在身后,惊惶问她:“花,花姐,你,要干嘛?”
大利抬手将陶大花手中锋利的斧头掰向一边。
陶大花发觉手里尚拎着斧子,尴尬了,斧子就要给地上丢,大利眼疾手快接了过去:“我帮你拿。”
佟阿婆看着陶大花,觉得她应是有话说。
果然,陶大花拨开大吉,问:“阿婆可知哪里有木贼草?”
大吉大利面面相觑:“木贼草?”没听过呢,干嘛用的?
佟阿婆也给陶大花问得一愣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陶大花说:“我那会儿做了一根拐,听说木贼草有抛光妙用,我就想问问这附近哪里有,我想弄些回来。”
“这个么……”
佟阿婆想了想说:“我记得隋堤早年好像有长这种草,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,现在还有没有,很难说,我已经有年头没去隋堤了呢,要不,你问问阿姜,她倒是常去那片。”
陶大花转身要走,佟阿婆又道:“不过,阿姜认不认识木贼草,我就不清楚了,即便她见过,她也是叫不出名来的。”没几个人认识木贼草。
“谢谢阿婆,我知道了。”
陶大花疾步去了储物房,再出来,背了竹篓,拎了镰刀,急匆匆走了。
“花姐,快吃午晌了,你去哪儿?”大利喊。
“我去找木贼草,很快便回。”
“大吉,跟去看看。”大吉得了阿婆吩咐去追陶大花。
大利也想去,佟阿婆脸一沉:“午饭做好了?”
“我我我以为花姐在做,就没……我这就去。”
佟阿婆拄着拐杖来了柴禾棚。
劈好的柴禾整齐码放在一角,旁侧捱墙堆砌的小山包,是她煨炕用的草甸子,顶上辅以稻草铺就,以防刮风下雨天,防潮之用。
这么好的媳妇,打着灯笼都难找,马老太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!